第一章
没有爱情的日子 by 樵夫
2018-5-25 17:34
“滴答、滴答”,无言的时钟悄悄的转过一圈又一圈,直到月亮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整个天穹,从西边谢幕下台,而第一抹阳光刚好将黑暗驱散。
指针定格在七点三十分。
“丁……”仿佛是一阵来自遥远的四维时空中的神秘铃声,突然就直达正在石桥上与庄子一起逍遥观鱼的我的大脑深处。我捧着脑袋,被这咒语般的召唤弄得头疼不止,眼睁睁的看着儒雅挺拔的庄子在我眼前扭曲成一根麻花;河水荡起团团漩涡;连两千年前的原生态无污染空气也逐渐如工业化时代的大气一样混浊不清。我想喊叫,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一切都渐渐模糊……阳光顽强的爬进我的眼角,一点点的唤醒了我的意识。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白白的屋顶,白白的墙壁,白白的被子,还有那白白的一片晨光。新的一天来到了。
虽然,迟钝的大脑思维依旧茫然。但是在这大工业自动化的年代里,一切都是程序化的,用不着费劲去想该干什么。穿衣、漱口、洗脸、出门,检验过上万次的这套起床程序已经完全自动化运行,没有任何BUG。
昂着茫然的脑袋,拖着沉重的身躯,以无言的默契从小区门口的卖烧饼老大娘那用两枚叮当作响的硬币换回一张我从来就没吃完过的芝麻烧饼,匆匆挤进满大街和我一样匆匆赶路的上班上学的人流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人在我看来都是面带倦容,神色匆匆。每到一个十字路口人群都会分流出去一片,同时又汇集另一片,如汹涌的海浪,始终保持着浩浩荡荡的队形,沿着叫做某街某道的大小渠道涌向这个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八点整,步入办公室。将剩下的小半截无法下咽的烧饼丢进门口的废纸篓,面无表情的穿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谈股票谈MM的同事,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任嘴唇上还泛着油饼的“光辉”。
然后就是一天按部就班的工作,画电路、写程序、写报告以及时不时的偷懒打个哈欠。
当然,坐在我前面的患着严重失眠症的老师傅也会和往常一样,转过身来问一句:“小周啊,昨晚睡的好吗?”
我淡淡一笑:“挺好,还做了个梦。”于是老师傅就会感叹一句:“唉,还是年轻人好啊!想当年,我也是……”
这就是我——一个毕业于名校,在所谓的热门领域IT行业工作的年轻白领的生活。日子平淡如流水,就这么哗哗的流淌了两年了。眼看着铁仵磨成针,激情东逝水。当年毕业时那个气吞山河、豪情万丈的我早已变得心如止水,不,确切的说,是心如死水了。偶尔碰到旧日的同学,会笑我过着和尚一样的生活。想想,可不。光棍一人,无欲无求。上班,就是打开电脑,机械的画着红红绿绿的电路板;下班,就是打开电脑,茫然的看着打打杀杀的电视剧。可即使是看电视剧,也找不到当年在大学宿舍几个人围着一台电脑看时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了,相反,可以说是没有感觉。眼瞅着屏幕上一群型男靓女蹦来跳去、死去活来,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这讲得是个什么故事,只是茫然的任眼球被他们牵着在眼眶中滚动,直到再也睁不开眼睛时上床睡觉为止——我只是在打发无聊的夜晚。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道了,居然心境可以如此平实。曾经在大学里让我涕泪横流,感动的一塌糊涂,写下过几千字的读后感的《牛虻》,如今再看却毫无感觉,反而怀疑当初的自己是不是傻了;办公室的同事们天天都会兴高采烈的在一起交流时尚资讯,而我是个异类,绝不参与,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知道那让他们一说起来就口水直流的余记火锅店到底在哪里,反正我顿顿到食堂里有啥吃啥;即使是在单位里开技术讨论会,我也从不反驳任何意见。同事们提出的建议,我都淡淡的回答:“那好吧,我试试看。”;我甚至从不在乎工资调整这种公司里最激动人心的事情,只要我的工资卡上有钱可以取用,我都懒得去查我有多少存款。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眼睛放光的东西现在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因此,所有的同事都认为我是个与世无争、清心寡欲、沉默内向的人——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恐怕要叫我木乃伊了。生老病死、贫富美丑,如今在我眼里似乎都成了佛家说的幻象,引不起任何应该引起的感觉。想来经文上说的“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便是如此吧?看来我还是有些慧根的,达摩祖师面壁十年才悟道,而我,上班两年就悟到了。
其实,当夜里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难以入睡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一些东西轻轻撩拨我的心弦。只是,它们是那样的模糊,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某个瞬间,若隐若现,让我自己也说不明白——虽然我的人生才二十五年。
“嗨,我们这的新人来了,今年可是来了个美女奥!”
文书突然走进来,她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寂。美女这个词的杀伤力果然巨大,那帮电脑前的毛头小伙一个个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饿了三天的老虎发现猎物时的那种表情围拢上来:“是吗?哪个学校毕业的?”
“在哪?来了吗?靓不?”
“哇,有美女啊,兄弟们去看看去啊。”
“唉,领导开恩,总算给俺们这个和尚庙招来了个女的。”……当然,我依然纹丝未动的坐着,麻木的在键盘上敲打着程序,对身边这突然而起的骚动毫无反应——色即是空,这打动不了我。我的思维徜徉在C语言的程序流和空空如也的阿赖耶识(佛教所说的第八种意识,也是一切意识之根)之间。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位新同志是何时在一片惊艳声中进入了我们的办公室,众人的态度又是怎样十二般的热情,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被安排坐在了我身后的那个空位子上。周边的这一切喧嚣在我耳里统统是办公室的背景音乐,优美如舒伯特的《小夜曲》。
我沉浸在自己这种恍惚的精神状态里,直到一声仿佛天籁般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您好,打扰了!能帮我搬一下办公桌吗?这有点歪了。谢谢啊!”
这温柔动听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我从冥想之中拉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一扭头,无比惊讶的发现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站在我的身边,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碎花连衣裙,个子估计有一米六五,身材匀称。鸭蛋脸,修长的眉毛下是一对闪亮的大眼睛,扎着一条蓬松的马尾巴辫,一脸和蔼的笑容——第一感觉,她的确是个美女。
面对她的眼神,我的心里猛的一震,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在遥远的大学时代里沉迷过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中韩新月的形象。不错,那个曾让我充满仰慕的韩新月,似乎就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